美國霸權不穩定下的焦慮

 蘇世岳

新台灣國策智庫研究部副主任


 

2018年的世界經濟論壇 (WEF) 在大雪紛飛的瑞士達沃斯開幕,今年不再有高舉反對貿易保護主義的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,而是由其經濟謀士,擔任中共中央財經領導小組辦公室主任的劉鶴領軍。因此,大會的焦點主要聚焦在倡議「美國優先」的川普身上,據川普首席經濟顧問寇恩 (Gary Cohn) 表示,川普將「堅定地致力成為美國最出色的銷售員」,他說:「美國優先並不只關於美國,我曾經說過,當我們成長,世界會跟著成長,世界成長,我們也會成長。」但美國霸權的不穩定,自川普就職以來已引起普遍性的焦慮,川普團隊要恢復美國光榮的可行之道,應該要將維護世界經濟秩序的責任,擺放在美國的國家利益之前。

 

在國際政治經濟學上,「霸權穩定論」是新自由主義者普遍接受的理論。霸權穩定論的基本內涵觀點是,相對於兩極以及多極的世界秩序,存在一個主導性的強權更能帶來國際關係的穩定以及經濟的繁榮。這樣的一種看法,事實上是建立在幾個重要的假設基礎上:首先,這樣的一種經濟繁榮是搭構在開放的自由貿易上,它反對任何形式的保護主義;其次,作為霸權的國家,必須有能力也有意願提供國際穩定的「公共財」;第三,霸權國家必須要保證,這樣的體系會為大多數的國家帶來利益,而這樣的利益是一種「絕對利益」(absolute gain) 而不是「相對利益」(relative gain)。從這幾個標準來看,川普政府以振興國內經濟為最優先的經貿政策,顯然並不符合霸權穩定論的要求,無怪乎全球經濟自由主義者會瀰漫著焦慮與不安。

 

「霸權穩定」是一個歷史發展經驗的總結。十九世紀的「英國和平」以及1970年代「尼克森震盪」以前的美國,就是最重要的兩個實例。霸權穩定論認為,民族主義式的保護主義是對國際經濟發展最大的阻礙,撤除各種關稅與非關稅的壁壘,以及各項「以鄰為壑」的經貿政策,才能達到共同繁榮。戰後,以美國為首的西方集團所搭建,以世界銀行、國際貨幣基金會以及世界貿易組織(前身為關稅暨貿易總協定)三大支柱所構築的「布列頓森林體系」,就是這項原則的落實,最大的受益者無疑就是美國,美國人因此享受了世界最高的物質生活水準。然而,精於算計的川普總統,放大了自由貿易體制下的競爭風險,採取鋸箭療傷式的短期經濟刺激政策,退出有可能讓美國再顯風華的 TPP(跨太平洋夥伴關係協議)談判,全然無視於應致力於提升本身的優勢,霸權國家自我放棄自由經濟的領導地位,是十九世紀以來首見。

 

其次,霸權國家地位的維持,本身必須負擔一定的成本,這項成本就是「公共財」。歷史經驗告訴我們,所有的自由經濟絕非是天生的,它更多是人為的設計產物,必須有強權國家的支持,國際經貿秩序才能順暢運作。這些公共財包括提供自身貨幣作為清算貨幣、建立多邊糾紛仲裁機制、維持國際和平等等。川普政府就任以來,主動挑起與相關國家的緊張關係、單邊處理經貿衝突,同時以犧牲財政平衡為代價,施行大規模減稅,可能觸動其他國家的跟風。川普政府拒絕或試圖轉嫁霸權的維持成本,將使得其他潛在強權蠢蠢欲動,中國近年來積極的舉動即展現替代性霸權的能力與意圖。

 

互惠是自由貿易經濟體制下,世界各國合作的基礎。霸權維持下的和平,帶動世界經濟的成長,然而成長的果實不會是平均的共霑,必然是有的國家分的多,有的國家分得少,有的國家較早受益,而有的國家較晚獲益,甚至有些國家還會有損失。霸權穩定論下的霸權國家必須努力甚至率先「讓利」,說服世界各國共同維持自由、開放的國際秩序,最終才能讓所有的國家共同獲益。然而,川普政府將美國的利益擺在世界各國利益之前,面對霸權國家的競爭,只會逼著其他國家「有樣學樣」,美國好,不代表世界就會變好,但如果美國讓世界變好,美國才會跟著好。

 

無可諱言,目前的美國霸權正在衰弱中。但是,霸權的衰退並不罕見,美國在1980年代也曾面臨嚴重的雙赤字危機,但當時的美國總統並沒有因此走回「孤立主義」的老路,而是努力推動金融自由化與科技的創新,從而重整了美國的霸權,一舉擊敗共產陣營。目前美國霸權的危機,並非出於美國絕對國力的衰退,而是領袖缺乏領導霸權的勇氣與遠見,川普團隊應當借鑑歷史,向世界發出正確的訊息,才能消弭美國霸權不穩定下的焦慮,在復興國際經濟的過程中,讓美國再度偉大。